在超市货架上看到午餐肉罐头的时候，我的心温柔甜蜜地动了一下。看到扁圆的罐头盒，暖红色的图案围绕一圈，封闭着一些遥远却又难忘的味道。 那是10多岁时，父亲每月从微薄的工资抽出几张买回几盒午餐肉，然后放到橱柜最里面。通常只有家里来客人时，妈妈才会拿出来。很多时候我会禁不住诱惑，打开橱柜——午餐肉罐头躺在阴暗得的角落里发散着金属独有的暖光。想象中的丰腴美味在结实密封里沉默着，喉咙里咕噜一下，嘴里充满甘甜的津液。如果是一桶甜酱，我就会偷偷打开，每次用筷子蘸出一点点，然后放进嘴里，谁也难以发现。而封闭得如此结实牢固的午餐肉，即使好不容易打开也难以复原。凭我微小的力量，也无法将它弄出一个哪怕是最微小的口子。 通常是在客人们即将落座时，热菜在圆桌上腾腾地冒着热气，爸爸便从橱柜底层拿出午餐肉罐头，小心用剪刀剪开一个口子，金属质的盒盖在剪刀的锋芒里像刨木花一样卷出波纹，然后鲜嫩的午餐肉就从黑暗里跳出来。我感到胸口发闷口水多得都快要流出来的。再切成块放到盘子里去，大人们正襟危坐开始谈论那些我毫不关心的话题，喝酒，然后把筷子伸向盘子。在角落里玩绷绷绳的我的心思全在那盘午餐肉上，筷子雨点一样地落在上面，每落一下，我的心就难过地痉挛一下。当上饭的时候，洁净的蓝花白瓷盘上只剩下零星的几块，像春末枝头幸存的几朵鲜艳的花。我毫不犹豫地将筷子伸过去，委屈而又果决。一瞬间，软糯、丰腴、鲜美……人世间所有美妙的至味全在里面了，舌头的幸福感醉生梦死。 再次在超市看到午餐肉，就像在青蒙的雨天里听到初恋时唱的歌那样，有一种甜蜜的哀伤。我毫不犹豫地买了几盒，抱回家。 那天恰巧朋友小雯来，带了一只白条鸡。空气有些潮湿，是适合喝酒谈天的日子，先把白条鸡斩成块，放入香菇，姜片等炖了。鸡肉香气开始飘散的时候，我拿出午餐肉，拿剪刀和螺丝刀，好不容易才打开，用小雯的话“像杀一头牛”。也许这是午餐肉分外迷人的原因吧，等待的过程要比享受的过程要长，在期待中味觉已经酝酿进许多虚拟的甜蜜。还有它总是将自己隐藏得很深，很隐秘，就像那些很少参加社交的人，保持着足够的神秘感。给人留足了诱惑。 小雯先先是笑我爱怀旧的迂腐作派，然后郑重其事地坐下来，品尝我推荐的美味。第一口，我就开始后悔了。然而我什么也没说。 小雯咯咯地笑：怎么就像搀了面的火腿肠啊，哪里有你说的那么美味？……话说到这里，她自己先沉默下来。 小雯的初恋去了日本，在无望的等待下，她开始了另一场感情——是她公司里的同事，那人小雯并不是特别称心意，可是，八个小时的相对厮磨，换谁也可能日久生情的吧，就在小雯决定与他共度一生的时候，日本初恋回来了，然后小雯犯了和我一样的致命错误——和旧爱重续前缘——然后最爱的“午餐肉”变了味道……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人大致都是这样，前些日，一同事去集贤阁吃鱼锅，门前泊着的车比蚂蚁还密，座早满了。当时同事就暗咬牙：明天一定还来这里。我就这德行，越是吃不到的越想吃，不吃上一顿，干活也干不安稳，心里老惦记着。这句话的潜台词是吃到嘴里，不过了了，也就放下了。 想人生最销魂难忘的滋味，不过是想吃却没有吃到的那一口。
[ 本帖最后由 COFFEE 于 2006-3-7 15:05 编辑 ]

小时候吃过的好吃的,在记忆里始终是最好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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