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煜 ??1、失恋的时候去猜火车 ?? ??A失恋的时候会在深夜坐在三楼的阳台上看星星，一只看，看到累了，回到屋子里倒头就睡。 ??B失恋的时候会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停走动，来回拖地板，清洗并不算脏的衣服和床单，然后不断找东西吃，她说亲爱的，我停不下来啊，我安静下来就会难过。 ??而现在我失恋了。我不会去阳台上看星星，也不会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谁也不见，我会在凌晨的时候打通夏树的电话。无须解释，半小时之内，夏树就会出现在我的门口。 ??去哪里？ ??我看见夏树惺忪的眼睛，他带着一副仍在梦里的表情来见我，他问我，去哪里？ ??我碰上房门，拉起他的手，走，陪我去猜火车吧。 ??我们走在空旷的幸福大街上，时间太早，清洁工人还没有出现，我把硬币塞进自动售货机，取出两瓶番石榴汁，一袋萨其马，我又重复一句，走吧，夏树，我们去猜火车。 ??我们在车站售票处买了两张站台票，然后进去随便找一个站口。那里有冰冷的铁路，穿堂而过的风，我感觉到冷，夏树说需不需要我温暖的怀抱，他微笑着敞开怀，把我和番石榴汁萨其马统统裹进去。 ??他总是这么包容我。 ??我们蹲在白线以外等待火车的到来，我们在广播员还没报出火车到站时刻前猜测火车到站的时刻和目的地。 ??我回过头说这个游戏多么有趣。 ??夏树说你这样永远也等不到他。 ?? ??2、回忆的森林越走越漫长 ?? ??现在我终于明白娃娃的伤感。她在唱“回忆的森林越走越漫长，没有终点的流浪”。这个娃娃脸的女人还曾唱过，漂洋过海来看你。 ??她总是一脸忧伤，唱着伤感的歌，她总是在唱漂洋过海来看你时泪洒舞台，最终她还是没有得到她想要的爱情。她嫁了一个牧师，从此不再出现，她的忧伤无声泯灭。 ??我在四年前爱上胡枷，夏树在四年前爱上我。 ??我站在操场的边上看胡枷踢足球。胡枷踢球的姿势很漂亮，接传球、过人、破门一气呵成。我看着胡枷，我为他尖叫着欢呼着，我说夏树你怎么不去踢足球呢，或者打篮球也行，你为什么不去呢？ ??或许那样我会爱你些，但这句话我没有这么跟夏树说，我知道也许他对运动和流汗是不屑的，他喜欢写文章，他喜欢村上春树夏目淑石胜过小贝姚明。 ??这都是无法更改的，正像夏树爱我，我却爱胡枷一样。 ??夏树一直守在我的身旁，而胡枷却始终和我隔着几光年的距离。 ??夏树说最令他难过的是，我在难过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人是他。而我却不爱他。 ??我说最令我难过的，是胡枷知道我爱他。他爱的却不是我。 ??我们各自说着各自的话，哀伤着各自的哀伤。 ?? ??3、你等到你的美人鱼了吗？ ?? ??你知道怎么才能看到美人鱼吗？夏树曾这么问我，当时我正在喝着一瓶番石榴汁，黄绿色的液体，微酸的味道。我说为什么番石榴那么难吃，而它的汁却这么好喝呢？ ??夏树没有再问他的美人鱼问题。 ??直到有一天我问胡枷，你知道怎么才能等到美人鱼吗？ ??胡枷拿漂亮的大眼睛看我，怎么才能等到呢？ ??我只有跑去问夏树，夏树说怎么忽然想到问起这个呢？我说你快说啊，快说啊，好夏树。我摇着他的胳膊，我看着他的侧面，我发现夏树的眼睫毛那么的长，像把扇子。 ??他并不看我，顾自说着。要潜入海底，那里的海水不再是蓝色，天空在那里只成为回忆。你就躺在寂静里。待在那里。决心为她们而死，只有这样她们才会出现，她们来问候你，考验你的爱，如果你的爱够真诚，她们就会和你在一起…… ??说完，夏树看着我，问，怎么还不去告诉他呢？ ??我忽然有些难过，夏树多么明白我的心思。 ??那天晚上我淋了一夜的雨，第二天我一个人躺在宿舍拨通胡枷的电话，我的声音哑哑地，我说我发烧了，胡枷。 ??胡枷说他今天的课很重要，而现在他正在实验室里。来看我的还是夏树，他抱起我去学校的医务室，他守在我的身边，他说我的傻姑娘，这只是个故事，你这样是等不到美人鱼的。 ??我抬头看着夏树，瘦瘦的夏树，心疼我的夏树，我不爱的夏树。 ??夏树说，你知道吗？进你们的“熊猫馆”比等到美人鱼还难。 ?? ??4、7月十三日，我的红豆树 ?? ??转眼胡枷走了，我们毕业了，他回到他的南国去。海的女儿的王子离开她的海面了。 ??我发电子邮件给胡枷，我说胡枷你送我几颗红豆好不好。后来我的确是收到了胡枷寄来的红豆，他把二十一颗红莹莹的豆子放在一个精致的木盒子里，打包裹寄来。 ??我看着那些心形的豆子，胡枷啊胡枷你能送女孩子红豆为什么不能爱她呢。 ??我选出两颗最饱满周正的种在养花的盆子里，我知道它萌芽的可能微乎其微，但我还是记得定时为它翻土，浇水。我说南方的树也可以生在北方的，我那么执拗的认为，这里有温暖的三季，冬天我会把它放到空调的旁边，它们不会感到不适应。 ??后来红豆真的发芽。四粒肥胖的子叶。我半夜叫来夏树，我说夏树，你看红豆发芽了。 ??夏树夏树，红豆发芽，这又代表了什么呢？ ??我第一次发现夏树那么瘦，他的衣服在阳台上的夜风里显得空荡荡。他的眼神蓝盈盈。代表了什么呢？夏树重复了一下，不自在地笑起来。 ??我抱了抱夏树，我说好孩子，总会有人来爱你，灰姑娘会穿了水晶鞋来找你。 ??夏树只是笑，点燃一颗烟，我们都坐着不说话，想自己的心事。 ??有时候我们可以这么坐一夜。 ?? ??5、出境入境 ?? ??我曾跟自己打赌，如果红豆发芽，我就去找胡枷。 ??最终上天给了我一次机会。 ??我请了一个月的病假。我去胡枷的南方看胡枷需要坐三十三个小时的火车，我不停看表，不停在心里催促火车快开。我看着火车轰隆轰地向南方驶去，我看着夏树在窗外向我挥手，再见了夏树，火车每开一秒，我就跟我的胡枷接近一秒。 ??我看着夏树逐渐远去，渐渐变成一个模糊的影子。 ??旅程很长，但我一直没睡。我看着窗外，直到火车驶进胡枷的城市。我伸伸腰，大口吸几口清新的空气，我说胡枷我来看你了，我花了半年的积蓄来看你了。 ??我站在南方的车站给胡枷发短信，我在站口那里等待他。 ??这时我收到夏树的短信，灰姑娘的美梦实现了吗？ ??夏树，白马王子架了马车要带灰姑娘回去了。 ??他穿一件蓝衬衫来看我，他的脸变得有些瘦，他把我安排在四星级的旅馆，我的胡枷，他又有新的女朋友了。他一直离我那么远。 ??晚上胡枷只在这里停留了很短的时间，我们几乎没有什么话可谈。 ??空空的旅馆。我接了杯水，打开电视，里面是欧阳菲菲的一首老歌。 ??因为爱到了结束的时候，最好回到原地的寂寞。旅程也有结束的时候，谁会在下一个起点等我。 ??我抱起枕头想哭，但我忍住了，我想起夏树的话，不要在我看不见的地方哭，因为我没有办法帮你擦眼泪。 ?? ??6、我们结束在一瓶古龙香水 ?? ??我一直想知道我最喜欢的味道在我喜欢的人身上是什么样子，这大概是唯一的方法，我希望你会因为这个味道而记得我。 ??这是电影里的情节，小哲拿着一瓶古龙的香水送给月纹。他说我希望你会因为这个味道而记得我。 ??我在南方呆了短短三天。从南方回来的时候我偷偷在胡枷身上洒了一点古龙，是的，我要离开他了。永远和他隔着南方北方的距离了。但我希望他可以因了这个味道而记得我。 ??胡枷说是你身上的味道，我说是。说着我拿着香水瓶子在我的手臂上也洒上了一些。 ??我觉得以后胡枷就是一种气味了，古龙香水的气味，我可以在这个气味里寻找胡枷的影子。 ??但出乎我的意料，这瓶古龙香水让我和胡枷彻底结束了。 ??胡枷发邮件来，现在好了，他说。你那该死的香水味让我失去我的爱情了，胡枷说别再联系我了，我们谁也不欠谁的了。 ??后来胡枷不再给我发邮件。 ??后来的后来胡枷换了手机号码。 ?? ??7、你会不会在原地等我 ?? ??我找不到夏树了。他一直像是我的影子，他从不曾让我等待这么长的时间，我说这次我等到了他一定不会原谅他。但这次我找不到我的夏树了。 ??我站在车站的时候等不到他，我去他的住所，房门紧锁。我问遍认识的朋友，只有一个知道胡枷的消息。他离开了，但去向不明。 ??8月15日，我的红豆树死掉了，第一棵是前一段日子死掉的，最后一棵在8月15日这天也落尽叶子。看来北方真的是不适合生长红豆的啊。 ??8月19日这天我起得很早，我忽然想起夏树陪我猜火车的日子，我忽然想去火车站了，我在自动售货机那里买了一瓶番石榴汁和一袋萨其马。 ??我走在空旷的幸福大街上，时间太早，清洁工人还没有出现。早晨的风很凉，但我的身边没有了夏树。 ??五年前的今天是我第一次看见夏树。我站在学校诗社的旁边看诗报上面的诗，夏树跑过来告诉我说那些署名夏树的诗都是他写的。 ??我在车站买了张站台票走进去，8号的进站口。 ??我拿着那张站台票，心里变得很失落。但我抬起头来的时候，却看见不远处一个熟悉的身影。 ??我看见了我的夏树，他坐在海蓝的晨色里，瘦瘦的，燃着一颗烟，看着车来的方向。我的眼泪都要来了。我的夏树。 ??我走过去，悄悄蒙上他的眼，夏树忽然挣扎了一下，我附到他的耳边说傻孩子这么等，是等不来她的。

点点星光 ??强深爱着莉。莉那浅浅的笑，乌黑色的长发和脉脉的眼神都让他无法忘记。他几乎天天去看莉。莉对他很热情，无话不说。二年过去了，强认为，虽然他和莉只是字未提二人感情方面的事，但从她脉脉的眼神里看出多少有那层意思，于是他认为时机成熟了，该向她表示自己的爱意了。他选了一个月明风清的夜晚，邀请莉一起去散步。莉迟疑了一下。就是这一迟疑，让他感到某种的不对，但他一时说不清是什么不对。 ??月光皎洁如水，密密地把马路铺得雪白。二人并排走着，缓慢的脚步声在无人的夜里显得格外的清晰。毕竟是第一次向一个女孩吐诉心曲，强有些难开口，生怕被她拒绝。还是莉催他，有话就说吧。于是，强壮了壮胆，说自己喜欢她，要她做他的女朋友。当时，他感觉到心在狂跳，血液在沸腾。话说出之后，又惊又恐又喜又忧。莉没有直接回答他，只是浅浅地一笑，发出一种轻轻的笑声，听起来的些神秘，让他捉摸不透她的浅浅一笑意味着什么。散步不再往前，沿原路返回。笑声过后，除二人的脚步声外，四周异常的寂静。而强的心跳更加剧烈，他等待着莉的回答。而莉冒出一句话：我忘了有人约我，我不陪你散步了。莉说完话就走了。强快步追上，说你还没有回答我的话呢。莉甩下一句话，以后再说吧。强呆住了，他望着月光中莉象一个幽灵很快消失了，而自己被月色淋洒成一尊模糊的雕像。 ??强开始注意莉。他发现莉暗地里与一个男孩来往，那个男的显然长得比强帅气，虽然没有超越男女之间的那层道德关系，但可以看出，她对他的热情并不亚于对自己。尽管强不能明确肯定莉真的喜欢那个男的，但莉的做法已经大大刺伤了强的自尊心。他明白，自己深爱着莉，而莉还在二个男人之间徘徊着。强觉得自己近二年白付出了感情。强的心情出现空前的低落和悲伤。 ??强又一次去了莉的家，他想问问莉，到底喜欢的是他还是那个男的。可是莉不在家。莉的母亲告诉他，莉出去了，跟那个男的出去了。莉的母亲很喜欢强，常留强吃饭。她这天叫强的脸色难看，甚是生气地说，她坚决不同意莉跟那个男的谈恋爱。她还说，那个男的很轻浮。莉的母亲的话进一步证实了强的看法没有错，莉跟那个男的关系不一般。 ??强不再去莉家了，但他依然想着莉，想着莉跟那个男的在一起，心里很不是滋味，想到自己对莉白恋一场，又非常地悲伤。为了掩饰内心的痛苦，强几乎天天喝酒，把自己喝得酩酊大醉。 ??有一天，单位邻居的一个女孩从外地回来。女孩的样子有些风骚，爱笑，笑声如银铃。女孩的身后出现一位男孩，竟是强的同村好友明。强很快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女孩是明的未过门的媳妇，他们是双方父母订的娃娃亲。明是一个老实人，平时很少说话。女孩叫英，跟强同龄，比明少一岁。明跟英站在一起，怎么看也不相配。这时候，强真有些羡慕明，羡慕明能有这样一位美貌的媳妇。这天中午，强就在英家里吃饭，并与明一起喝了不少酒，但没有醉。从这天起，强知道英三四年以来都在外地开美容店，所以，强没有见到她。 ??强和英常见面了，强也常去英家串门，英也常来找强到她家吃饭。英不知怎样知道强同莉的关系的，劝他别想不开，说象强这样有文化端铁饭碗的人很吃香，找一个象样的女孩并不难。说这话时，英丢给强一个神秘的眼色，强没注意。 ??强觉得英的打扮有些妖气，但性格豪爽，是那种敢说敢做的女孩，还会喝酒。强觉得自己遇上了一个知己，是那种好朋友。强当然不会想到自己会与英会有进一步发展的一天，因为英是他少年朋友明的未过门妻子，他不会做对不起明的事。 ??让强奇怪的是，英再没有外出，一直呆在家里闲着。 ??二个月后，强听到消息，莉同那个男的关系已经达到提订婚的程度。强的精神几乎崩溃了。 ??下午下班后，强一个人在厨房里喝闷酒。忽然英进来了，用一种责备的口气说，阿强，你也太不够意思，一个人躲起来喝酒！强心情本来就差，真想说我要喝酒一定要想到你吗？但他没有说出来。说实在的，他真的希望有一个人陪他喝酒，不管是谁，只要能喝酒就行。何况，他也去过英的家，在英家吃过好几次饭，再说英自己找上门来了，就是算最没兴趣，也能忍住心情。那就请吧，强说。强亲自给英添杯倒酒。二人闲聊的话不多，碰杯不断。强的心情变好了，但他发现喝多了酒的英凤眼迷离，向他频送秋波。强借酒兴开了一个玩笑说，英，你喝了酒的样子真美。 ??英听了，将目光停留在强脸上，热辣辣的盯住他。她说，这么说你并不讨厌我？ ??强顺着酒话往下说，如果你不是阿明的媳妇，我肯定要追你。 ??英说，有你这句话，我们干一杯。英举起了酒杯，抢先一饮而干，那喝酒的姿势豪情万千。接着，英抿了抿嘴唇上的酒水说，我还没嫁给他，你可以追呀。 ??强并未喝醉。忙摇着手说，那可不行，我多少也是有脸子有良心的人，我怎么可以夺少年朋友的女人？就是成功了，我又怎么去见人？除非——强想说什么，可没说出来，他忽感到一股酒气冲出鼻孔，辣辣的难受。 ??英笑着说，看起来，我们注定没有做夫妻的缘份，但我们可做更好的朋友。 ??我们不已经是好朋友了吗？强说，一副愣头愣脑。 ??英脸上闪过一丝对眼前男人的失望。她忽地站了起来说，我喝得差不多了，你也别喝。说完话，英转身就走。 ??强想挽留，想站起来追她，但没有力气。只好用力大声说，就这样走了？ ??英猛停住脚步，缓缓转过身来，说，难道留在你这里过夜？ ??强答不出来，他也根本没想到要留英过夜，这可是荒唐透顶的事。 ??过几天，我请你到我家吃饭。英丢下这句话踉跄着走了。强忽地生起一丝关心，怕英不小心走路摔倒。 ??一个星期后的一个下午，英出现在强的面前，告诉强晚上到她家吃饭。强欣然同意了。 ??强一下班就去英家了。一到英家，却发现英家里只英一个人。英正在厨房里忙着。英说，我妈爸都走亲戚了，快来帮帮忙。强什么也没说，帮着英烧出了好几菜。此时，天色已经暗下来，英关掉电灯，点起了红烛。摇曳的灯光，使房间充满了浪漫气氛。 ??你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 ??是什么日子？ ??我的生日。 ??真的？不好意思，我知道的话，一定会—— ??一定会送一份生日礼物，是吗？ ??强傻傻地一笑。 ??你傻笑起来还挺可爱的。 ??今天你也特别的漂亮。 ??英听了，便美美地笑了。 ??祝你生日快乐。 ??谢谢。不过我有个要求。 ??你说。 ??今晚我只请你一个喝酒，你得陪我一醉方休。 ??没问题。 ??这一晚，强真的陪着英喝酒，喝得酩酊大醉。二人踉跄着到房间里看电视，看着看着，二人就睡着了。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强朦胧中觉得有人抱住了他，并不断吻他。当他意识到是怎么回事时，全身血液已经沸腾，一种泉涌般的渴望已经漫遍全身，他再也无法控制。 ??事后，强发现英还是处女，便懊悔不已。英却一点儿责备也没有。她说，是我自愿的，你千万别内疚。 ??强说，这怎么行呢？都怪我喝多了酒，我对不起你，你骂我打我吧。 ??英说，既然你这么说，你以后对我好一点就行了。 ??强当然一时难以明白以后怎样对待英才算好一点，但他还是点了点头。 ??从此以后，英当家里没人时，就会叫强到她家去，强经受不住英的挽留，好几次没回单位。英对男人的需求很强烈，每每二人结合在一起时，她就燃烧成一团火，就差点把强给烧成一团灰烬。 ??一天，明突然来找强。明哭丧着脸说，阿强，英想反悔了，她想同我解除婚约。离结婚只有三个月了，我爸妈早把帖子发出去了。你能劝劝她吗？ ??强听了，觉得问题复杂了。帖子都发了，若明娶不到英，明家就会出乱子。强明白，英之所以提出要同明解除婚约，可能与自己有关。可强没说过，如果英同明解除了婚约，他就娶她。他是不可能娶她的。强又怀疑自己同英的关系被明发现了。强答应了明的要求。 ??强找到了英。刚张口要问，就被英火热的嘴堵住了。强想说话，英不让。强只得迎着她，接着二人就控制不住了。事后，强喘着气说，你是否真的要同明解除婚约？ ??英一点儿也不含糊地回答：是呀。 ??为什么？ ??不想嫁给他。 ??为什么？ ??我不喜欢他。 ??为什么？ ??我心中已经有别的人了。 ??是谁？ ??你！ ??强当即吓了一跳，额头汗就冒出来了。 ??你怎么这样想？我是不可能娶你的。 ??英眼红了，好一会儿才伤心地说，我知道你不会喜欢我的，我配不上你。 ??说真的，强心中的女孩不是英这类人。他之所以跟英好是出于身体的一种需要。英不是他做妻子过一辈子的女孩。 ??英又说，你应该知道我不想嫁给明就是你的原因。 ??这下，强怕了。如果这事张扬出去，他是无脸做人了，他更无脸回家见明和明的家人。 ??你要我嫁给明可以，但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答应你什么？ ??永远对我好。 ??强听得出这话的意思，英要做他的情人。强越想越怕，真后悔自己与英发生了那么多次的关系。可是后悔没有用，当务之急是劝英嫁给明。他想，只要英嫁给了明，他可以不再与英继续下去。所以，强答应了英的要求。 ??强要走了，英不让。英说，我就要嫁人了，你得多陪陪我。

?英结婚前，找到强，问强是否参加她的婚礼。当时，强没有说话。他希望英早点结婚，结了婚，英就是明的妻子了，虽然他与英有着不可告人的关系，但只要英结了婚，他就不会再去碰她，他不想再对不起明。另外，英可能也会对他失去兴趣。 ??英很生气。她竟伤心地流出了眼泪，说强根本没有将她放在心里，他应该去看看她做新娘的样子。 ??强就怕女孩子流泪，心软了。英结婚那天，强早早地去了。做了新娘的英风姿绰约，风情万千。本分老实的明站在她身边，真是很不相称。但村里人都说明有福气，讨了个鲜花一样的媳妇。明听了，傻傻地笑着。 ??英和强婚礼尚未结束，强就离开回单位了。 ??没过几天，英一个人回娘家来了。这次，英让她母亲来请强到她家吃饭。饭后，英把强叫到她出嫁前一直住着的房间，英的母亲借机出去了。家里只有英和强。 ??英就不顾一切地靠在强身上。强慌了，忙将英推开。说，英，你已经结婚了，我们不能再这样了。 ??英听了，立即睁大了眼睛，反问：你是怕我赃是吗？是你要我嫁给明的。我不是说不想嫁给他吗？现在你可好，猪八戒倒打一耙。 ??强忙解释，你别激动，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如果你认为我已是他人之妇，不跟我好，那明天我就跟明离婚。 ??英哭了，很伤心。 ??你没良心，我都把处女之身给了你，满以为你会一辈子对我好，没料你是狼心狗肺。 ??强已经意识到事情大了。英用自己的方式爱上了他，他想甩开她已经不容易了。 ??英又说，我为什么要嫁给明？他老实得象木头，他家又穷，我图什么？不就是盼你常回家常来看我吗？ ??他想再解释，但英已经抱住了他，缠着他。渐渐地，强全身瘫软了。 ??英把强留下来过夜。强说，这怎么行？让你爸妈知道了还了得？ ??英笑着说，我爸妈早知道我们的关系了，他们不会管我们的。过了这一夜后，强发现英的母亲父亲对他真的很好，仿佛他是他们的女婿。 ??强和英的关系被一个知道了，这个就是莉。莉与那个男的关系破裂了。莉曾经向那个男的提出订婚，可那个男的不答应，借口还早。莉发现那男的同她好外，还同另外一个女孩有来往。莉这才知道自己爱错了人，那个男的只是跟她玩玩而已，只是对她的肉体的一种贪婪，并没有娶她的打算。莉后悔死了，但他并不伤心，谁叫她放着强不爱偏去爱那个没心没肺的人？莉想挽救同强的关系，所以，她主动来找强。 ??莉没有了往日的高贵，忽地变成了一个爱哭爱流泪的女孩。看到强对她已不再象过去那样热情，就一把鼻涕一把眼泪承认自己错了，说对不起强，希望强原谅她，给她一个机会。 ??强说，我们之间曾经有过的感情已经随着时间的消逝已经消逝了，不会再重好的可能。强说得很坚决。 ??莉的脸色说变就变，没有哭不说，更呈现出一副愤怒的凶相。她几乎是叫着：阿强，你别以为自己了不起，我早知道你跟一个有夫之妇有染！你也不想想，一旦传扬出去，你的脸往哪儿搁！强震惊了。他绝没有想到莉会拿这一手威胁他，可他偏偏不吃这一套。他最恨有人威胁他。他恼怒了，他叫莉滚，滚得越远越好。 ??从这以后，强不再与英有来往。他真的担忧莉会胡闹出来一场是非来。所以，他尽量避开英，就是英找他去吃饭或去什么地方散步，他也总是找理由拒绝。 ??为了彻底跟英断绝关系，也不让莉有纠缠的机会，强向上级写了报告，要求调动。当然，调动不是他所想的那么容易，他只有等。但在等待的日子里，他还得如何面对英和莉，这种心情是何等的滋味，只有强知道，他只有往肚子里吞。 ??强连大年也不敢回家，他怕英找到他家里来，请他到她家吃年饭，他觉得无脸去见明。在单位，他又将自己关起来。他发现莉在附近出现，似乎有求于他。 ??除夕之夜，他满以为无事了，当他草草吃了晚饭打开电视机观看电视时，却听到莉的母亲在外面叫他。他对莉有看法，但不能不理莉的母亲，莉的母亲一直对他很好。 ??莉母亲说，莉一直想请你到家里吃年饭，去了几次，最终没有叫出口，看她伤心的样子，我做娘的有点不忍。你就给我一个面子，就象过去一样到阿姨家吃个便饭吧。 ??强犹豫着，他掂量着这一去将会发生什么。 ??莉母亲又说，算阿姨求你了。 ??这下，强答应去。他绝对是看在莉母亲的面，吃了年饭，他就回单位。没料这一去，强就喝多了，除了莉突然变成很庄重外，莉的一家人都很热情，不断劝强喝酒。强本性豪爽，推不了。 ??年饭结束后，强要走。被莉母亲拦住，要他一起一会儿春节联欢晚会。莉的房间里也有电视机，莉就一个人在里面看。强倒觉得这样好，少了触目，感到不好意思。 ??春节联欢晚会刚刚开始，莉开了房门，叫强名字，要他进去看。 ??强犹豫着，他不想再与莉有什么瓜葛。就在这时，莉母亲推着他，让他进去。强还是进去了，只见刚洗过浴的莉穿着性感的睡衣，蹲坐在床上。灯光朦胧，莉白手嫩脚，眼睛火辣辣地盯着他。电视的声音不高，强听到莉说，过来坐吧。 ??强不敢过去，他怕这是一个陷阱，他完全看得出莉在诱惑他。他心里在还是叹着，莉这种打扮确实动人，很容易让人动心，只是他对她产生不了欲望。 ??莉气急败坏地下了床，去把门关上，并随手推了一把强，说，一个大男人，怕人家把你吃了不成？强被推坐在床上。莉就坐在他的旁边，谁也没有说话。看了一会儿电视，莉忽地揽腰抱住强，并将头枕在他背上，带着哭泣说，我就那么丑吗？我就比不过英吗？ ??一提到英，强心底就冒起了一串火。他甩开莉，很气恼地说，我走了！他一个箭步拉开房门，往外冲。大厅的灯已经关了，莉母亲等人已经回房间休息了。强顿时感到自己被莉母亲欺骗了。好得他熟悉莉家，知道开关在哪儿，随手按亮电灯，打开门走了。 ??春节过后，没几天，明又来找强。 ??强从明脸上预感到不对。明说话木讷，几乎是在恳求强。他说，英老对我发脾气，还摔东西，这日子无法过。你去劝劝她，她准能听你的。 ??强从明的话里听出另一层意思，他顿时感到一阵无比的愧疚。英之所以会这样情绪无常，就是因为他不理她了。他要好好与英谈谈，他又答应了明的要求。 ??那天，强特地回了一趟家，却听到英回娘家了。晚上，他去了明家。明母亲烧了几个菜招待他。明母亲说，英中午无缘无故对明发了一通火，还摔了几个碗，下午就走了。明母亲也用恳求的口气要强去劝劝英。 ??强本来就请了一天的假，第二天一早就赶去，直去英家。在英家门口撞上英的母亲正去菜场买菜。英母亲告诉他，英还在睡懒觉。英母亲让他进去后，去了菜场。 ??英的房门虚掩着。强叫了几声英，也没听到英答应，就推门进去了。被窝翻开着，没有英。强以为英去卫生间了，故意赌气不应他。他刚要转身，英突然从身后紧紧抱住他。原来英知道他来了，就躲在门后。 ??强说，你放开，我有话跟你讲。 ??英说，我不想听。英说着就将强推倒在床上，爬上去压住他，并疯狂地吻着他。她喘着气，象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很快就把强给燃烧了。强本想拒绝最终没有把持住。英比过去更加狂热，让强跟着她一起飞上了天空。平静下来，强明白，英是碰不得的，谁碰上她，就都会控制不了自己。强很后悔，而英兴意犹在，枕在他的臂弯里，不断抚弄着他的胸口。 ??强说，英，我们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为什么？ ??这样对明不公平。 ??明说过，只要我不同他离婚，他不管我。 ??这么说，明知道我们的事？ ??当然知道。 ??强当即没有了力气。 ??你知道，几天没见到你，我就全身难受。 ??强知道英所说的难受是什么意思。 ??不是有明吗？ ??英冷笑一下。 ??他没用，不抵你十分之一，一点情趣都没有。 ??你应该知道，我们的事如果传扬出去，我们都无脸活着。 ??我们可以走，可以离开这个地方。 ??不可能，你在开天大的玩笑。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你也舍不得你的工作。 ??我说你呀，以后还是对明好一点。 ??好一点可以，有个条件。 ??你又跟我扯条件？当然，不是你说要我跟明好一点吗？ ??什么条件？ ??你每月至少要陪我三次。 ??如果不呢？ ??我就跟明闹，闹个他家鸡犬不宁！ ??强懵了，这是个难绕的女人！ ??强突然接到调动通知。二天后，强被到新的单位去了。这无疑是强梦寐以求的事，他不但可以躲开了莉，也少了英因回娘家时来找他。由于新上任，他得全心全意扑在工作上，他几乎完完全全忘了莉和英的存在。 ??或许是缘份，单位里有一个女孩对他的到来表示出极大热情。他叫艳，纤巧妩媚，那双眼睛清澈得会说话。没到三个月，二人就无话不说了。可是，二人还未拉过一次手，这还不算是谈恋爱，如果有，也算是暗恋。确确实实，强对艳动心了。艳爱唱歌，她会时不时哼出一首优美动听的歌曲，甜得强心里象喝了蜜。 ??中秋节这一天，强打算回家和家人团圆。没料艳提出要同他一起去。艳说她很想去乡下看看。强当然乐意，只是老家条件差不比城镇的，怕艳不适应。 ??强想去街上买些东西，就同艳一起去了。强说买什么呢？艳说买月饼吧，你选我付钱。强说，这怎么行？艳说，就算是给你爸妈的见面礼吧。望着艳认真而闪亮的眼睛，强心里再次甜如蜜。他领会艳的意思了。 ??到了强家，时间已经是中午了。见强带回来一位天仙一般的女孩，强的父母哥嫂都出来迎接。 ??艳甜甜地叫着强母亲阿姨，把强的母亲的心花叫得怒放。看着昂贵的月饼，强母亲就啧啧赞叹，责怪艳不必花钱买这样贵的东西。 ??就在这时，英不知从哪儿冒了出来。她扭着腰肢，哟哟地说，阿强，这是你女朋友吧？多靓，天仙一样，叫什么名字？ ??强就怕英出来捣蛋，他听得出英的话里带着刺儿，充满着浓浓的醋味。 ??你别胡扯，艳是我的同事。强望着艳，希望她不要计较英的话。没料艳并不在意，反而接上强的话。你一大男人怎么象没见过世面的小姑娘一样，女朋友又怎么啦？反正迟早要被人家知道的。 ??强呆在一旁，象木头。但他心里已经暗暗发喜，这是一种意外的收获，捣鬼的英无意中促了他和艳的关系。 ??英走近艳，用略带讥笑的眼神仔细打量着艳。就是吗，还是你爽快，都什么年代了，还怕羞。你叫艳？眼光真好，看上强，就是你的福气。 ??艳说，谢谢你。 ??不用谢，我只是用嘴巴说实话。我有事先走了，对，阿强，晚上带上艳到我家坐坐，一定要来啊！英撇下一句，扭着腰肢走了。 ??强发现英变得比以前更加浪荡了。 ??这天晚上，强没有带艳去英家。他同艳和家人一起坐在院场上，欣赏着皎洁如银的月亮冉冉升起。由于艳的到来，这个中秋节过得特别的有情趣。 ??有一辆出租车出现在村里。原来，村里一个在外地做生意的人赶回来过中秋节包了车。司机空着车要赶回去，强和艳就搭这辆车回单位了。 ??强和艳刚刚上了车，就听到英家砸东西的声音，接着听到英不断对明大叫不停。 ??强几乎半年没回家了，他和艳的关系到了瓜熟蒂落的地步，二人已经开始同居了。因此，他不能再做对不起艳的事，他自然不会再去想过去的事。可是，有一天，他竟收到英的一封信。英在信中说他是一个无情无义的人，喜新厌旧，还骂他是一个没心没肺的人。信结尾，英还是用恳求的口气说，请强别忘了她，她不图什么，只要他心中有她就行。 ??强给英回了信，说以后他们再也没有关系了，态度很坚决。强将信寄出去后，很快又收到英的回信。这次，英在信中写道，如果强真的这么绝情，她也没办法，不过，她警告强别后悔。语气中，完全是一种恐吓和威胁。 ??强担心英会写信给艳，道出她过去跟强的关系，那么，他就无脸面对艳了，他将不知道怎样向艳解释才好。强整天在一种担心中过着日子，精神恍惚。几个月过去了，艳对他依然很好，这说明并没有发生他所担心的事。 ??有一天，强的嫂子来找他，啼啼哭哭地告诉强家里出事了。强嫂子说，强的哥跟英好上了。 ??强听了不相信，劝嫂子别多心，没这回事。 ??强嫂子说，我是亲眼见的。那天你哥去了英家，一进去就将门关上了。我当场就气昏了，怎么也想不到你哥会同英好上了。我敲着门，英说睡觉了，有事明天来。我就同她吵起来。我要英开门，可我进去后，怎么也见不到你哥。后来，我想到他一定从后门溜走了。我以为从此以后，不会再有这事了，可你哥还偷偷去跟英约会。如果再这样下去，日子真的无法过。你哥象吸了鸦片上瘾了，根本听不进我的话…… ??强听了就呆在那里。他觉得问题很严重了，英是在报复他。他没想到英会用这种方式报复他。强嫂子要他回去劝劝他哥，他当然要回去，要回去好好跟英做个了断，不能让英再这样胡闹下去。 ??可是，他用什么办法跟英了断呢？强感到有一种浓浓的恐意袭上心头，让他无法排遣。他真后悔当初跟英好上。

凌九九 1 阮小棉从来不相信一个男人会这样痴情。她以为痴情的都是女人，像杜十娘，像刘兰芝，甚至是那个修炼了千年的白娘子。可是罗漠的寻人启事在晚报上铺天盖地地登出来的时候，阮小棉还是有那么一点感动了。 他在那则寻人启事上对一个偷他钱包的贼说，他什么也不要，就只要钱包里的那张照片，他女朋友去世已经两年，这是他唯一拥有的她的东西，他什么都可以不要，却不能失去它。后面有详细的姓名、电话、qq号码、E-mail和地址。字字真挚感人，简直可以去拍爱情片。 阮小棉把报纸折成飞机，坐在楼顶掷出去。她不相信这样的爱情，那都是作家和剧作家们编出来骗人的东西。楼顶的风很大，把她的裙子鼓起来，袖子也鼓起来，她用手拢一下袖口，扎住，就变成了很复古的宫廷灯笼袖。她小时候就有一件那样的小纱裙，粉红色，大大的裙摆，灯笼袖。每个女孩子都有童年，童年里谁都可以成为公主。 纸飞机飞得很远，再慢慢滑翔下去，安安静静地扎在街心花园的草丛里。阮小棉看着它，久久地久久地看，真想自己也和它一样，那么轻那么轻，可以滑翔，坠地的时候没有一点声响。 她出了好一会的神，最后把一只黑色皮夹从她的大包里翻出来，打开去看照片上的女人。头发很长很直，笑容明媚，尖下巴弯眼睛，右脸颊有一枚酒窝。真美，难怪那个叫罗漠的男人失了魂魄。 第二天的晚报，仍然有那则寻人启事。阮小棉只看了一眼，便又折成了纸飞机。这天风很大，飞机飞了一半就被刮得东倒西歪，撞到树上，机头弯起来，病怏怏地坠下去。 第三天仍然是有，第四天，第五天，一个星期过去。第十天的时候，阮小棉终于把那张报纸留下来。她记下了他的地址，芙蓉里五段18号。 2 阮小棉来到芙蓉里五段18号。是一处独门独户的庭院，两层，不远处是本城最大的超市和公园。她利落地翻过铁门，把那只黑色皮夹放在门口，按一下门铃，再迅速地翻出去。 她没有把钱放回去，她到底还是一个贼。 她躲在墙后看着门打开，一个男人走出来。个子很高，穿着深蓝色的毛巾浴袍，棕色头发，脸很消瘦，有很明显的鼻唇沟，像姜文那样。她看不见他的眼睛，他低着头，额前的发一直挡到了鼻子。 男人把钱包拾起来，抬头张望。这下她看到了他的眼睛，不大，但是很清亮，与那一天不太一样。她满意地拍拍手上的土，把手插在裤兜里，大摇大摆地走到超市里去。 她很开心，一路吹着口哨，买了一大盒德芙巧克力、一包抽取纸巾和一瓶诗芬直发营养水。到家的时候她忽然想，为什么要买直发营养水呢，她明明是卷发。对着镜子看自己，一直到腰的大波浪，毛茸茸的大眼睛，像极了蔡依林。可是她的下巴是圆的，没有尖，脸颊上也没有酒窝，没有照片上的女人那么美。 洗好澡，天已经黑下来，她按照报纸上的电话发了一条短信给罗漠，钱包收到了吗，照片无恙吧。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样问，她分明亲眼看到钱包安全地回到了他手上。一会罗漠的短信回过来，收到了，照片保存得很好，谢谢你。 她忍不住笑起来，一边吃巧克力一边笑，她觉得这很滑稽，一个被偷的人对贼说谢谢，原因是收回了一个分文都不再有的钱包。她再发一条说，你钱包里的钱真不少，我正在吃用你的钱买的巧克力。 罗漠居然回，是德芙吗？ 阮小棉觉得这个男人真是有趣极了。她说，是德芙，榛仁的。 他说，你发短信给我，不怕我知道你的号码之后让警察来抓你吗？ 她说，你不会找警察的，知恩图报，我把照片还给你，你该感激我。 他们一定是这个世界上最无聊的两个人，她忽然想，于是没有再等他回短信就关了机，三五下穿了外套，一个人爬到楼顶上看月亮。 这个城市越来越浑浊，月亮变成昏黄的一团，分不清阴影和脉络。她无比怀念童年的夜晚，爸妈带她到山顶露营，很冷，但是有很明净的月亮，还有那么多的闪来闪去的星星。她还记得那顶帐篷，深蓝色，并不大，三个人挤在一起，立刻就温暖起来。如今他们都已经不在了，她很想知道，另一个世界里，还有没有月亮呢？ 她把面颊贴在膝盖上，小声地哭起来。 3 天刚刚要黑下来，顾盼打电话找她上网，约好在上海路网吧。她到了，他却没到，网吧里到处都是些在打魔兽的男孩子，有些已经不再是孩子，但仍然对这虚拟的游戏世界充满热情。阮小棉是羡慕这种热情的，她的童年很短暂，从十二岁开始就看清了这个世界，她没有幻想，没有渴望，没有追求。在这个懵懂的世界上，她很清醒地活着。她才二十二岁，却像是历经了几十年的岁月沧桑。她真想醉一次，这种清醒有多么痛苦，只有她自己知道。 阮小棉悄悄加了罗漠的qq。他真坦荡，qq的名字就是罗漠，头像是那个很像三毛的圆鼻头小子。一点也不像他呀，他那么成熟，她想。 资料里有他博客的地址。黑色背景，白色字，很安静地记录一些琐碎的心事。背景音乐是一首哀伤的琵琶曲，依稀有几分熟悉，阮小棉想了好一会终于想起来，那是《一个陌生女人的来信》里的曲子，徐静蕾在这首曲子里用她低柔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念了好多感人的独白。阮小棉是感动过的，也是哭过的，她一直以为这样才是爱情，爱是一个人的事，纯粹，不求回报，甚至不必拥有。可是这是假的，是骗人的，徐静蕾在骗人，那个奥地利的茨威格也在骗人，这种爱并不是没有，可它不可能这样长久，人都是有欲望的，何况那几乎是一个女人颠沛流离的一生。 罗漠的文笔很好，笔触淡淡，直指人心。阮小棉这才知道那个女人叫楚西。他提的并不多，但是阮小棉能感觉到他的每篇日记每两个字中间都隐约地充斥着这个名字，在他介绍的每日流程里，在他写的读书感言里，甚至在他拍下的新买的衬衫照片里。读着读着她就明白了，这是一种感情，一种思念，一种爱。她不知道他们的故事，不知道她为什么失踪，但是她知道罗漠是深深地爱着她的。或许因为失去，或许因为遗憾，这份爱随着时间的流逝只能越发深刻。 她真羡慕他，起码他还有爱，而且他爱的人已经不在。如果她还在，可能他们现在也成为了一对怨偶，可是她不在了，这样他的爱才得以永生。 顾盼来的时候她迅速地关了网页，他笑着说，看什么呢这么神秘，不是黄色网站吧。她没有理他。他找一些人来打CS，她也玩，顾盼问她选什么，她说匪。 当然是匪。她本来就是盗，盗和匪有什么不同，只是多了那么点技术含量。 顾盼选的是警，枪法很准，阮小棉总是刚露个头就被他爆掉。他最后点了支烟笑说，这两下子都没有，就不要当贼。 她刷地坐直身子。顾盼说，你干吗。她又缓缓靠在椅背上，说，没事。 她知道他是无心的。他根本不知道她是贼。 4 顾盼总是说阮小棉有失忆症，连他们相识时那么精彩的情景都不记得。他告诉她，那是他第一天穿上警服，路上有人喊抓贼，他拔脚去追，有一点紧张，手心里都是汗，追得正酣时撞到阮小棉，把她撞到路边的大树上，肩膀脱了臼，一个顾此失彼，贼便趁机跑得影子都没有。 其实阮小棉是记得的，她在装傻。她总不能告诉顾盼，那个贼她认得，叫老八，他们是同伙，她也是故意被顾盼撞到，好让老八逃之夭夭。 她知道顾盼爱她，从认识她到现在，已经爱了两年。凭良心讲，他也算才貌出众，虽然职业危险了点，较她却也不相伯仲。可毕竟一个兵一个贼，不该走一条路，更不能上一条船。 她清楚自己该找一个什么样的男人，平凡一点，老实一点，很爱她；或者流气一点，与她同流合污，结婚若干年后，各自鬼混；再或者，干脆不要男人。 既然没有爱情，那么为什么非要找一个男人。排解孤独吗，不不，她并不孤独。 可是最近她变得反常，开始迷恋上网，坐到电脑前，就情不自禁敲下罗漠的博客地址。她知道这很危险。一部韩剧里说，爱在初期是一种渴望，一个人渴望着另一个的人时候，荷尔蒙分泌雌激素，这种渴望持续下去，便成了爱情——这是罗漠写在博客里的句子。有人在留言里对罗漠说，看不出你这样成熟的男人也喜欢看韩剧，他回复，是楚西喜欢，她不在了，我就代替她看下去。 阮小棉不是那么容易感动的女子，她坐在电影院里看泰坦尼克的时候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可是看到这句话她哭了。在这一刹那她开始相信爱情。活着也好，死去也罢，哪怕仅仅是爱着爱情本身——这个男人对他的爱人所做的一切，无法不让人动容。 这样有情有义的男人，该是能托付终身的吧。 她去罗漠的论坛，那是他与楚西相识的地方。她申请了一个ID，取很乖巧的名字，她总是想起那头柔软的直发和甜美的酒窝。罗漠是版主，他与楚西的故事论坛里人尽皆知，可是谁也不肯提起。阮小棉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去查楚西的旧帖子，很多，密密麻麻显示了好几页，随便点开一篇来看，都是字字珠玑。难怪罗漠会爱她，她是这样一个慧质兰心的女子。 阮小棉是相信缘分的，她知道他们三个人之间存在着一种缘分。她、罗漠、还有楚西。 谁也不知道，她见过楚西。 5 她在论坛里问罗漠，会折纸飞机吗？ 罗漠说，我小时候最喜欢做两件事，一件是折纸飞机，一件是看月亮。可惜现在的空气太浑浊，月亮不像以前那样美丽了。 她说，去山顶吧，今晚。 他笑了，说好。 顾盼要陪她，她不肯。明知道罗漠不会来，素不相识的一个ID，随口说出的一个玩笑，谁会当真呢。可她还是来了，傻傻地等，她忍不住想，罗漠总是和别人不同的，他那么深情，那么独特，他可以代替死去的女友看韩剧，也许也可以陪一个陌生的女孩看月亮。 山顶的风很硬，凉凉地打透她的裙子，天那样近，月亮那样清晰，她却忽然害怕起来。原来这么多年过去，她已经不再像儿时一样勇敢，童年的无畏是因为无知，如今她缓慢地长大成人，有苦恼，有哀愁，有欲望，有恐惧。 顾盼找到她的时候，她的额头滚烫滚烫，却仍然坐着不肯离开。顾盼把她扛到肩膀上，一直背到他巡逻的警车里去，她一路拍打着挣扎着，狠狠咬他的手臂，直到车门关上才安静下来。她哭了，却不肯说话，心里全都是满满的苦，怕一张口，就会弥漫得满车都是黄连的味道。 原来罗漠与任何人都是一样的，他的独特，他的深情，都只为一人而已。他的爱那么忠诚，经得起各种各样的考验，她其实是满意的，可是她忍不住流了一路的眼泪。 她知道顾盼没有走，不停地给她换额上湿凉的毛巾，喂温热的开水。她没有睁开眼睛。 天亮的时候，牛奶的香气钻进她的鼻子里，顾盼笑着说，别装睡了懒猪，我知道你退了烧。她一骨碌坐起身来对着他笑，阳光真明媚，晒得她睁不开眼，每一天都是新的，谁也不该被昨天的悲伤苦苦纠缠。 吃饭的时候，她忽然对顾盼说，其实我一直都记得咱们最初相识的情景。顾盼口中的牛奶咕噜一声咽下去，她继续说，还记得被偷的那个女人吗？她死了，她叫楚西。 6 阮小棉一直是记得楚西的。楚西那天穿一条纯白吊带真丝连衣裙，头发一直到腰那么长，没有染也没有烫，出水芙蓉一样清新。她拎着名牌的手袋，从一辆黄色POLO的驾驶座走下来，阮小棉一直看着她走进超市。 她偷了她，因为嫉妒。在购物车里顺手拎起她的手袋，又迅速地转手给了老八。楚西没有看到阮小棉，一直老八追到马路上，边追边喊抓贼。阮小棉若无其事地站在她身边，在顾盼追上来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迎上去。 她对楚西的脸记得很深刻，她做梦都想成为这样的女人，这样美丽优雅，这样完美。即使在那样狼狈的情景下，仍然从容不迫。 她没有想到两年后还可以遇见罗漠。这个城市真小，公墓旁的花店里，她去买花，罗漠也买，他付钱的时候，敞开的钱包里楚西的照片太醒目，阮小棉一眼就认出来了。 如今她把一切都告诉顾盼，最后她说，你知道了吧，你是警察，我却是个贼，你有大好前途，别和我搅在一起了。说完就把他推出去，喀一声锁了房门。任他在外面敲了良久，铁了心不开。 她是决心要和顾盼划清界线了。本来准备为自己留一条退路，实在找不到男人，就收手嫁了他吧，可是昨晚自山顶下来，她忽然就改了主意。她知道自己爱上罗漠。为一个人等，为一个人哭，这不就是爱情吗？ 爱罗漠有多苦，她比谁都更清楚。她是不能和楚西争的，连对手都没有，这场仗注定打得艰难。可这没有关系。她可以没有爱情，但是当爱情降临的时候，她必须对它忠诚。 她在论坛上发了一个帖子，标题很醒目——罗漠，请让我来追求你。 整个论坛都炸开来，网友回帖回了十几页，有鼓励，有惊叹，有支持，惟独没有抨击。太多人知道罗漠的寂寞，有人对他说，你们的爱情感动了所有人，可是逝者已矣，如果楚西有灵，她也必是不愿见你孤独一生。 罗漠一个字都没有回，仿佛这喧嚣与他无关，这热烈与他无关，他超然地跳出圈外，冷眼旁观。平日里他是友善的，可阮小棉的帖子把他变成了冰，他定是痛了吧，定是在哪个阴暗角落想起了楚西，不允许自己背叛爱情。 阮小棉发了封邮件给他，她说，你不认得我，我却认得你。第一次见你是在公墓，你买大束的鲜花去看楚西，我看得到你眼中有很深刻的痛楚。女人总是很不理智，她会因为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女人的爱而心动，不要问我怎样找到你，你只需知道，我不是在游戏，也不是在玩笑。你可以不爱我，却不可以无视我。 罗漠终于回了邮件，只有一句话，对不起，我心已死，请让我安静地陪伴楚西。 7 阮小棉又来到楼顶。她折了九十九只纸飞机，逐一飞下去。这一次她选择了彩色的纸，赤橙黄绿青蓝紫，五颜六色的，煞是好看。楼下有几个年幼的孩子欢快地追逐起来，边捡边仰起脸庞向楼顶看。 阮小棉在最后一只纸飞机上写，阮小棉，坚持到底。这一只飞得异常地远，穿过整条街，落到楼群的那一面去。孩子们追了一会，失望地散开去。阮小棉很开心，转身跑下楼去上网，重重地敲下几个字：罗漠，我不会放弃。邮件发送成功，她坐在电脑前傻乎乎地笑。 罗漠没有回。 她不理，继续写，一封又一封，任性地，固执地。她对自己说，你是阮小棉啊，阮小棉怎么可以这样没有毅力。 她收了手，郑重地退出团体，老八那些兄弟没有刁难她，拍着她的肩膀对她说，有好路就去走，别像我们，已经洗不干净。她去超市找了个导购的工作，规规矩矩地上班，晚上找了个夜校上课，补习高中的课程，记笔记，做作业，她一辈子都没有这样认真过。她想考大学，想让自己变得与楚西一样优雅。她不再嫉妒楚西，罗漠总会爱上自己的，她想。 换休的那天，她一个人去发型店，把一头卷发做了离子，用了整整一个下午。最后洗好头发的时候，她惊讶地看着镜中那个巧笑嫣然的女孩子。这是她吗？那么纯洁那么美丽，她去握自己的头发，它们柔顺地自手指间滑过去，光滑得如同锦缎。她的心轻快起来，涨着满满的喜悦，第一次觉得人生充满了希望。 晚上，她很认真地给罗漠写了一封信。 罗漠，我是孤儿，十二岁那年夏天，父母出去旅游，双双出了车祸。他们的朋友说，他们生前那样恩爱，死后一定也是神仙眷侣。 你知道吗罗漠，他们是真的恩爱，每天父亲上班前都会亲吻我们，买各种各样的礼物，给母亲，给我。他们从来不吵架，永远微笑。那时候真幸福啊，罗漠，我以为自己是公主，永远没有忧愁。 可是谁也不知道，就在他们出事的前一天晚上，我看到父亲和一个陌生的女人在餐厅吃饭，他们拥抱着，很亲昵。 葬礼上我没有哭，一个十二岁的女孩失去了父母，可是我竟然一滴眼泪都没有掉。大人们都说我是吓傻了，其实他们不懂，我只是心死了。 罗漠，我懂得心死的感觉，比你早懂得了那么久。从那天开始，我不再相信这个世界。 可是罗漠，我遇见了你。 你让我知道，这世界上还有真情，还有温暖，还有真正的、海枯石烂的爱。 罗漠，楚西不在了，以前的阮小棉也已死去，现在，请让这个重生的我，代替楚西，来爱你。 写完这封信的时候，她哭了，一边哭一边笑。她知道自己正在挥手同那个叫阮小棉的女子告别，同那段缠了她十年的灰色的过去告别。 两天之后，罗漠终于回了信，他说，小棉，我也是人，我也会感动。我答应过你，要和你一起去山顶看月亮。 8 一年以后的一个夜晚，阮小棉又来到了山顶。她让顾盼把车停在山脚下，告诉他，不许来找她。 山顶的风还是那样凉，比那个晚上还要凉。阮小棉一个人坐在山顶上，冻得双手双脚都已经麻木。今天有很厚的云，厚得连月亮都看不见，山顶那么黑，可是她不再害怕。 她再没有见过罗漠。 最后一次，是在一年前，她躲在山顶的一棵大树后面，看着罗漠坐在她现在坐着的地方，一动也不动地等了她一个晚上。那天的月亮很好看，和十几年前一样又清又亮，她真想走出去坐在他身旁，把头靠到他肩膀上。那是她长久以来的梦想。 罗漠最后离开的时候，月亮已经变成朦胧的惨白色，太阳从另一面蓬蓬勃勃地升起来。她透过树叶的缝隙看到他的脸，很平静，没有悲喜。她认得那种平静，那是在认识罗漠之前的十年间，每天都会陪伴着她的表情。阮小棉知道她已经将罗漠变成了另一个阮小棉，一个不再相信世界的男人。而真正的阮小棉，在她重生的第三天，就又一次死去。 那天的最后，是顾盼找到山上来，抱着阮小棉哭。他说小棉，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去找你。她笑了，轻轻说，顾盼，这不怪你，这是我的命。 她开始相信命运，是命运不让她和罗漠在一起，否则她不会在马上就要得到罗漠的时候，遇见了顾盼。 那天她穿上最美丽的衣服，打理好自己的一头长直发，满心欢喜地准备去山顶见罗漠。顾盼就是在这个时候敲了她的门，告诉她，他无意中在局里的旧档案上看到了楚西的死因。 楚西死得很惨，那是两年前本城轰动一时的一次巴士挟持案，死了两个人质，楚西是其中之一，她被歹徒用匕首割破了喉咙，血喷得到处都是，顾盼拿来的旧报纸上有她的照片，睁着眼睛，纯白的吊带真丝裙染成了鲜红。 报纸上写，这位美丽女子只有二十三岁，在一家外企供职，有自己的私家车，那天刚刚被人偷走了手袋，丢了钥匙没办法开车，这才坐了巴士。 阮小棉想起了楚西的黄色POLO。她顺着墙缓慢地滑下去，坐在冰凉的地板上。 她终于知道自己和楚西的缘分是什么。楚西是因为她而死的，她害死了楚西，这就是她们的缘分。 她还有什么脸面去见罗漠，有什么资格对他说，让我代替楚西来爱你。 如今她坐在这里，坐在一年前罗漠曾经坐过的地方，她能感受有一份冰冷，顺着地面一直侵入到心里面去。她相信罗漠当时一定也是一样，一样的无助，一样的悲伤。 她把最后一张登着罗漠的寻人启事的报纸拿出来，一年多过去了，它已经隐隐地泛黄。她把它铺开到腿上，很认真地去折纸飞机，边边角角，对得无比整齐。最后对着它呵一口气，用力地掷出去。 纸飞机从夜空里划过去，闪一闪，没了踪影。 夜那么暗，月光那么凉。

爱看，呵呵

ding

谢谢分享

哈哈，下星期发贴又有贴名了哈哈;P